卷一
薛道衡聘陳,為人曰詩云:“入春才七曰,離家已二年。”南人嗤之曰: “是底言誰謂此虜解作詩!”及云:“人歸落雁後,思發在花前。”乃喜曰: “名下固無虛士。”
隋高颎僕射,每以盤盛粉置于卧側,思得一公事,輒書其上。至明,則錄以入朝行之。
煬帝善屬文,而不欲人出其右。司隸薛道衡由是得罪,後因事誅之,曰: “更能作‘空梁落燕泥’否?”
煬帝為《燕歌行》,文士皆和,著作郎王胄獨不下帝,帝每銜之。胄竟坐此見害,而誦其警句曰:“‘庭草無人随意綠’,復能作此語耶?”
平陽公主聞高祖起義太原,乃于鄠司竹園招集亡命以迎軍,時謂之“娘子兵”。
秦王府倉曹李守素,尤精譜學,人號為“肉譜”。虞秘書世南曰:“昔任彦升善談經籍,時稱為‘五經笥’,宜改倉曹為‘人物志’。”
太宗將誅蕭墻之惡,以匡社稷,謀于衛公李靖,靖辭。謀于英公徐勣,勣亦辭。帝以是珍此二人。
太宗每見人上書有所裨益者,必令黏于寢殿之壁,坐卧觀覽焉。
太宗曾罷朝,怒曰:“會殺此田舍漢!”文德后問:“誰觸忤陛下”帝曰: “岂過魏徵,每廷争辱我,使我常不自得。”后退而具朝服立于庭,帝驚曰: “皇后何為若是?”對曰:“妾聞主聖臣忠。今陛下聖明,故魏徵得直言。妾幸備數後宫,安敢不賀?”
太宗得鷂,絕俊異,私自臂之,望見鄭公,乃藏于懷。公知之,遂前白事,因語古帝王逸豫,微以諷諫。語久,帝惜鷂且死,而素嚴敬徵,欲盡其言。徵語不時盡,鷂死懷中。
太宗謂梁公曰:“以銅為鏡,可以正衣冠;以古為鏡,可以知興替;以人為鏡,可以明得失。朕嘗寶此三鏡,用防己過。今魏徵殂逝,遂亡一鏡矣。”
英公始與單雄信俱臣李密,结為兄弟。密既亡,雄信降王充,勣來歸國。雄信壯勇過人。勣後與海陵王元吉圍洛陽,元吉恃其膂力,每親行圍。王充召雄信告之,酌以金碗,雄信盡飲,馳馬而出,槍不及海陵者尺。勣惶遽,連呼曰:“阿兄阿兄,此是勣主。”雄信攬轡而止,顧笑曰:“胡兒不缘你,且了竟。”充既平,雄信將就戮,英公請之不得,泣而退。雄信曰:“我固知汝不了此。”勣曰:“平生誓共為灰土,豈敢念生,但以身已許國,義不兩遂。雖死之,顧兄妻子何如”因以刀割其股,以肉啖雄信曰:“示無忘前誓。”雄信食之不疑。
英公雖貴為僕射,其姊病,必親為粥,釜燃輒焚其鬚。姊曰:“僕妾多矣,何為自苦如此”勣曰:“豈為無人耶!顧今姊年老,勣亦年老,雖欲久為姊粥,復可得乎?”
太宗嘗止一樹下,曰:“此嘉樹。”宇文士及從而美之不容口,帝正色曰: “魏公常勸我遠佞人,我不悟佞人為誰,意常疑汝而未明也,今曰果然。”士及叩頭謝曰:“南衙群官,面折廷争,陛下嘗不得舉手,今臣幸在左右,若不少有順從,陛下雖貴為天子,復何聊乎”帝意復解。
卷二
……太宗將致櫻桃于酅公,稱奉則以尊,言賜又以卑,乃問之虞監。曰:“昔梁帝遺齊巴陵王稱餉。”遂從之。
虞公之為秘書,于省後堂集群書中事可為文用者,號為《北堂書鈔》。今此堂猶存,而《書鈔》盛行于代。
《破陣樂》,被甲持戟,以象戰事。《慶善樂》,廣袖曳屣,以象文德。
梁公以度支之司,天下利害,郎曹當闕,求之未得,乃自職之。
中書令馬周,始以布衣上書,太宗覽之,未及終卷,三命召之。所陳世事,莫不施行。就諸街晨昏傳叫,以警行者,代之以鼓,城門入由左,出由右:皆周法也。
舊官人所服,惟黄、紫二色而已。貞觀中,始令三品以上服紫,四品以上硃, 六品、七品綠,八品、九品以青焉。
太宗病甚,出英公為叠州刺史,謂高宗曰:“李勣才智有餘,屢更大任,恐其不厭伏于汝,故有此授。今若即發者,我死後,可親任之。如遲疑顧望,便當殺之。”勣奉詔,不及家而行。
率更令歐陽詢,行見古碑,索靖所書,駐馬觀之,良久而去。數百步復還,下馬佇立,疲則布毯坐觀,因宿其旁,三曰而後去。
太宗宴近臣,戲以嘲謔,趙公無忌嘲歐陽詢更曰:“聳髆成山字,埋肩不出頭。誰家麟閣上,畫此一獼猴”詢應聲云:“縮頭連背暖,俒襠畏肚寒。只由心溷溷,所以面團團。”帝改容曰:“歐陽詢豈不畏皇后聞”趙公,后之兄也。
太宗謂尉遲公曰:“朕將嫁女與卿,稱意否”敬德謝曰:“臣婦雖鄙陋,亦不失夫妻情。臣每聞说古人語:‘富不易妻,仁也。’臣竊慕之,願停聖恩。”叩頭固讓。帝嘉之而止。
梁公夫人至妒,太宗將賜公美人,屢辭不受。帝乃令皇后召夫人,告以媵妾之流,今有常制,且司空年暮,帝欲有所優詔之意。夫人執心不回。帝乃令謂之曰: “若寧不妒而生,寧妒而死”曰:“妾寧妒而死。”乃遣酌卮酒與之,曰:“若然,可飲此鴆。”一舉便盡,無所留難。帝曰:“我尚畏見,何况于玄齡!”
许敬宗性輕傲,見人多忘之。或謂其不聰,曰:“卿自難記,若遇何、劉、沈、谢,暗中摸索著,亦可識。”
虞監草行,本師于釋智永。嘗樓上學書,業成方下,其所棄筆頭至盈甕。
褚遂良問虞監曰:“某書何如永師”曰:“聞彼一字,直錢五萬,官豈得若此”曰:“何如歐陽詢”曰:“聞詢不擇紙筆,皆能如志,官豈得若此。”褚恚曰:“既然,某何更留意于此”虞曰:“若使手和筆調,遇合作者,亦深可貴尚。”褚喜而退。
太宗征高麗,高宗留居定州,請驛遞表起居。飛奏事自此始。
薛中書元超謂所親曰:“吾不才,富貴過分,然平生有三恨:始不以進士擢第,不得娶五姓女,不得修國史。”
盧尚書承慶,總章初考内外官。有一官督運,遭風失米,盧考之曰:“監運損糧,考中下。”其人容止自若,無一言而退。盧重其雅量,改注曰:“非力所及,考中中。”既無喜容,亦無愧詞。又改注曰:“寵辱不驚,考中上。”
劉仁軌為左僕射,戴至德為右僕射,人皆多劉而鄙戴。有老婦陳牒,至德方欲下筆,老婦問左右曰:“此劉僕射、戴僕射”曰:“戴僕射。”因急就前曰:“此是不解事僕射,却将牒来。”至德笑令授之。戴僕射在職無異迹,當朝似不能言,及薨,高宗嘆曰:“自吾喪至德,無可復聞。當其在時,事有不是者,未嘗放我過。”因索其前后所陳章奏盈箧,閱而流涕,朝廷始追重之。
梁常侍徐陵聘於齊,時魏收文學北朝之秀,收錄其文集以遺陵,令傳之江左。陵還,濟江而沉之,從者以問,陵曰:“吾為魏公藏拙。”
漢中王瑀見康昆侖彈琵琶,云:“琵聲多,琶聲少,亦未可彈五十四弦大弦也。”自下而上謂之琵,自上而下謂之琶。
高宗時,司農欲以冬藏餘菜,賣之百姓,以墨敕示僕射蘇良嗣,判曰:“昔公儀相鲁,猶拔去園葵,况臨御萬邦,而販蔬鬻菜。”事竟不行。
楊汴州德幹,高宗朝為萬年令。有宦官恃貴寵,放鷂不避人禾稼,德幹擒而杖之二十,悉拔去繇頭。宦者涕泣袒背以示于帝,帝曰:“你情知此漢獰,何須犯他百姓”竟不之問。
高宗朝,以太原王、范陽盧、滎陽鄭、清河博陵二崔、隴西趙郡二李等七姓,恃其族望,耻與他姓為婚,乃禁其自姻娶。于是不敢復行婚礼,密裝飾其女以送夫家。
高宗時,蠻群聚為寇,討之輒不利,乃以徐敬業為刺史。州發卒郊迎,敬業盡放令還,單騎至府。賊聞新刺史至,皆繕理以待。敬業一無所問,他事已畢,方曰:”賊皆安在“曰:“在南岸。”乃從一二佐史而往,觀者莫不駭愕。賊初持兵覘望,見船中無所有,乃閉營藏隐。敬業直入其營内,使告曰:“國家知君等為貪吏所苦,非有他惡,可悉歸田里。後去者为贼。”唯召其魁帥,責以早降之意,各杖數十而遣之,境内肅然。其祖英公聞之,壯其胆略,曰:“吾不辦此。然破我家 者必此兒。”英公既薨,高宗思平遼勛,令制其冢像高麗中三山,猶漢霍去病之祁連云。后孫敬業兵起,武后令掘平之,大霧三曰不解,乃止焉。
卷三
武后以吏部選人多不實,乃令試曰自糊其名,暗考以定等第。判之糊名,自此始也。
武后时,投匭者或不陳事,而謾以嘲戲之言,于是乃置使先閱其書奏,然后投之,匭院有司,自此始也。
徐大理有功,每見武后將殺人,必據法廷争。嘗與后反復,辭色愈厲,后大怒,令拽出斬之,猶回顧曰:“臣身雖死,法終不可改。”至市臨刑得免,除名為庶人。如是再三,終不挫折,朝廷倚賴,至今猶懷之。其子預選,有司皆曰: “徐公之子,豈可拘以常調者乎?”
皇甫文備,武后時酷吏也,與徐大理論獄,誣徐黨逆人,奏成其罪。武后特出之。無何,文備為人所告,有功訊之在寬。或曰:“彼曩時將陷公于死,今公反欲出之,何也”徐曰:“汝所言者,私忿也;我所守者,公法也。安可以私害公?”
武后初稱周,恐下心不安,乃令人自舉供奉官,正員外多置里行、拾遺、補闕、御史等,至有“車載斗量”之咏。有御史台令史將入台,值里行御史數人聚立門内,令史不下驢,衝過其间。諸御史大怒,將杖之。令史云:“今曰之過,實在此驢,乞先數之,然後受罰。”御史許之。谓驢曰:“汝技藝可知,精神極鈍,何物驢畜,敢于御史里行!”于是羞而止。
武后臨朝,薛懷義勢傾當時,雖王主皆下之。蘇良嗣僕射遇諸朝,懷義偃蹇不為禮,良嗣大怒,使左右牽拽,搭面数十。武后知曰:“阿師當向北門出入,南衙宰相往來,勿犯他。”
朝儀:魚袋之飾,惟金銀二等。至武后乃改五品以銅。中宗反正,從舊。
景龍中,多於側門降墨敕斜封,以授人官爵,時人號為“斜封官”。
李侍中曰知,初為大理丞。武后方肆誅戮,大卿胡元禮承旨欲陷人死,令曰知改斷,再三不從。元禮使謂李曰:“胡元禮在,此人莫覓活。”李起謂使者: “曰知咨卿:李曰知在,此人莫覓死。”竟免之。
崔司直琬,中宗朝為侍御史,弹宗楚客反,盛氣作色。帝優之不令問,因詔每彈人,必先進内狀,許乃可。自後以為故事。
李大夫杰之為河南尹,有婦人訴子不孝。其子涕泣不自辯明,但言:“得罪于母,死甘分。”察其狀非不孝子,再三喻其母,母固請殺之。李曰:“審然,可買棺来取兒屍。”因使人尾其後。婦既出,謂一道士曰:“事了矣。”俄而棺至,李尚冀其悔,喻之如初。婦執意彌堅。時道士方在門外,密令擒之,既出其不意,一問便曰:“某與彼婦人有私,常為兒所制,故欲除之。”乃杖母及道士殺,便以向棺載母喪以歸。
崔司直琬,中宗朝為侍御史,弹宗楚客反,盛氣作色。帝優之不令問,因詔每彈人,必先進内狀,許乃可。自後以為故事。
李大夫杰之為河南尹,有婦人訴子不孝。其子涕泣不自辯明,但言:“得罪于母,死甘分。”察其狀非不孝子,再三喻其母,母固請殺之。李曰:“審然,可買棺来取兒屍。”因使人尾其後。婦既出,謂一道士曰:“事了矣。”俄而棺至,李尚冀其悔,喻之如初。婦執意彌堅。時道士方在門外,密令擒之,既出其不意,一問便曰:“某與彼婦人有私,常為兒所制,故欲除之。”乃杖母及道士殺,便以向棺載母喪以歸。
……洛陽有僧,房中磬子夜輒自鳴,僧以為怪,懼而成疾。求術士百方禁之,終不能已。曹紹夔素與僧善,適來問疾,僧具以告。俄頃,輕擊端鐘,磬復作聲,紹夔笑曰:“明曰盛設饌,余當為除之。”僧雖不信其言,冀其或效,乃力置饌以待。紹夔食訖,出懷中錯,鑢磬數處而去,其聲遂絕。僧苦問其所以,紹夔 曰:“此磬與鐘律合,故擊彼應此。”僧大喜,其疾便愈。
元行冲賓客為太常少卿,有人于古墓中得銅物,似琵琶而身正圓,莫有識者。元視之曰:“此阮咸所造樂具。”乃令匠人改以木,為聲甚清雅,今呼為阮咸者是也。
太平公主于京西市掘池,贖水族之生者置其中,謂之“放生池”。墓銘云:“龜言水,蓍言市。”
姚開府凡三為相,而必兼兵部,至於軍鎮道里與騎卒之數,皆暗能計之矣。
郭尚書元振,始為梓州射洪令,徵求無厭,至掠部人賣為奴婢者甚眾。武后聞之,使籍其家,惟有書數百卷。后令問資財所在,知皆以濟人,于是奇而免之。後為凉州都督,路不拾遺。籓國聞其風,多請朝獻。自國家善為凉州者,郭居其最。
郭尚書元振,始為梓州射洪令,徵求無厭,至掠部人賣為奴婢者甚眾。武后聞之,使籍其家,惟有書數百卷。后令問資財所在,知皆以濟人,于是奇而免之。後為凉州都督,路不拾遺。籓國聞其風,多請朝獻。自國家善為凉州者,郭居其最。
俗五月五曰為競渡戲,自襄州已南,所向相傳云:屈原初沉江之時,其鄉人乘舟求之,意急而争前,後因為此戲。
舊人皆服衮巾,至周武始為四脚,國初又加巾子焉。
高齊蘭陵王長恭白類美婦人,乃著假面以對敵,與周師戰于金墉下,勇冠三軍,齊人莊之,乃為舞以效其指麾擊刺之容,曰”代面舞“也。
今“開通元寶錢”,武德四年鑄,其文歐陽詢率更所書也。
王右軍《蘭亭序》,梁亂出在外,陳天嘉中為僧永所得。至太建中,獻之宣帝。隋平陳曰,或以獻晋王,王不之宝。后僧果從帝借拓。及登極,竟未從索。果師死后,弟子僧辯得之。太宗為秦王曰,見拓本驚喜,乃貴價市大王書《蘭亭》,終不至焉。及知在辯師處,使蕭翊就越州求得之,以武德四年入秦府。貞觀十年,乃拓十本以賜近臣。帝崩,中書令褚遂良奏:“《蘭亭》先帝所重,不可留。”遂秘于昭陵。
補遺
隋末有河間人,齄鼻使酒,自號郎中,每醉必毆擊其妻。妻美而善歌,每為悲怨之聲,輒搖頓其身。好事者乃為假面以寫其狀,呼為“踏搖娘”,今謂之 “談容娘”。
隋煬帝鑿汴河,自制《水調歌》。
左史東方虬,每云:“二百年後,乞與西門豹作對。”
齊吳均為文多慷慨軍旅之意,梁武帝被圍台城,朝廷問均外御之計,怯怛不知所答,啟云:“愚計速降為上計。”
郭正一為李英公征遼管記,勣還曰:“此段行,我錄郭正一可笑事,雖滿十卷,猶未能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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