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2月13日 星期五

閱微草堂筆記 灤陽消夏錄三




◎淮鎮在獻縣東五十五里,即《金史》所謂槐家鎮也。有馬氏者,家忽見變異。夜中或拋擲瓦石,或鬼聲嗚嗚,或無人處突火出。嬲 歲餘不止,禱禳亦無驗,乃買宅遷居。有賃居者嬲如故,不久亦他徙。以是無人敢再問。有老儒不信其事,以賤價得之。卜日遷居,竟寂然無他,頗謂其德能勝妖。 既而有猾盜登門與詬爭,始知宅之變異,皆老儒賄盜夜為之,非真魅也。先姚安公曰:「魅亦不過變幻耳。老儒之變幻如是,即謂之真魅可矣。」


己卯七月,姚安公在苑家口遇一僧,合掌作禮曰:「相別七十三年矣,相見不一齋乎?」適旅舍所賣皆素食,因與共飯。問其年, 解囊出一度牒,乃前明成化二年所給。問師傳此幾代矣,遽收之囊中,曰:「公疑我,不必再言。」食未畢而去,竟莫測其真偽。嘗舉以戒昀曰:「士大夫好奇,往 往為此輩所累。即真仙真佛,吾寧交臂失之。」

河間馮樹柟,粗通筆札,落拓京師十餘年,每遇機緣,輒無成就。干祈於人,率口惠而實不至。窮愁抑鬱,因祈夢於呂仙祠,夜夢 一人語之曰:「爾無恨人情薄,此因緣爾所自造也。爾過去生中,喜以虛詞博長者名,遇有善事,心知必不能舉也,必再三慫慂,使人感爾之贊成;遇有惡人,心知 必不可貸也,必再三申雪,使人感爾之拯救。雖於人無所損益,然恩皆歸爾,怨必歸人,機巧已為太甚。且爾所贊成、拯救,皆爾身在局外,他人任其利害者也。其 事稍稍涉於爾,則退避惟恐不速,坐視人之焚溺,雖一舉手之力,亦憚煩不為。此心尚可問乎?由是思維,人於爾貌合而情疏,外關切而心漠視,宜乎不宜?鬼神之 責人,一二行事之失,猶可以善抵,至罪在心術,則為陰律所不容。今生已矣,勉修未來可也。」後果寒餓以終。

史松濤先生諱茂,華州人,官至太常寺卿,與先姚安公為契友。余年十四五時,憶其與先姚安公談一事,曰:「某公嘗棰殺一幹 僕,後附一癡婢,與某公辯曰:『奴舞弊當死,然主人殺奴,奴實不甘。主人高爵厚祿,不過於奴之受恩乎?賣官鬻爵,積金至鉅萬,不過於奴之受賂乎?某事某 事,顛倒是非,出入生死,不過於奴之竊弄權柄乎?主人可負國,奈何責奴負主人?主人殺奴,奴實不甘。』某公怒而擊之仆,猶嗚嗚不已。後某公亦不令終。因歎 曰:「吾曹斷斷不至是,然屢進屢退,坐食俸錢,而每責僮婢不事事,毋乃亦腹誹矣乎?」


束城李某,以販棗往來於鄰縣,私誘居停主人少婦歸。比至家,其妻先已偕人逃,自詫曰:「幸攜此婦來,不然鰥矣。」人計其妻 遷賄之期,正當此婦乘垣後日。適相報,尚不悟耶?既而此婦不樂居田家,復隨一少年遁,始茫然自失。後其夫蹤跡至束城,欲訟李。李以婦已他去,無佐證,堅不 承。糾紛間,聞里有扶乩者,眾曰:「盍質於仙?」仙判一詩曰:「鴛鴦夢好兩歡娛,記否羅敷自有夫?今日相逢需一笑,分明依樣畫葫蘆。」其夫默然逕返。兩邑 接壤有知其事者,曰:「此婦初亦其夫誘來者也。」

◎滿媼,余弟乳母也,有女曰荔姐,嫁為近村民家妻。一日,聞母病,不及待婿同行,遽狼狽而來。時已入夜,缺月微明,顧見一人 追之急,度是強暴,而曠野無可呼救,乃隱身古塚白楊下,納簪珥懷中,解縧繫頸,披髮吐舌,瞪目直視以待。其人將近,反招之坐。及逼視,知為縊鬼,驚仆不 起,荔姐竟狂奔得免。比入門,舉家大駭,徐問得實,且怒且笑,方議向鄰里追問。次日喧傳某家少年,遇鬼中惡,其鬼今尚隨之,已發狂譫語。後醫藥符籙皆無 驗,竟顛癇終身。此或由恐怖之餘,邪魅趁機而中之,未可知也;或一切幻象,由心而造,未可知也;或明神殛惡,陰奪其魄,亦未可知也。然均可為狂且戒。

◎制府唐公執玉,嘗勘鞫一殺人案,獄具矣。一夜秉燭獨坐,忽微聞泣聲,似漸近窗戶。命小婢出視,嗷然而仆。公自啟簾,則一鬼 浴血跪階下,厲聲叱之,稽顙曰:「殺我者某,縣官乃誤坐某。仇不雪,目不瞑也。」公曰:「知之矣。」鬼乃去。翌日,自提訊,眾供死者衣履,與所見合。信益 堅,竟如鬼言改坐某。問官申辯百端,終以為南山可移,此案不動。其幕友疑有他故,微叩公,始具言始末,亦無如之何。一夕,幕友請見,曰:「鬼從何來?」 曰:「自至階下。」曰:「鬼從何去?」曰:「欻然越牆去。」幕友曰:「凡鬼有形而無質,去當奄然而隱,不當越牆。」因即越牆處尋視。雖甃瓦不裂,而新雨之 後,數重屋上,皆隱隱有泥跡,直至外垣而下。指以示公曰:「此必囚賄捷盜所為也。」公沉思恍然,仍從原讞。諱其事,亦不復深求。

◎景城南有破寺,四無居人,唯一僧攜二弟子司香火,皆蠢蠢如村傭,見人不能為禮。然譎詐殊甚,陰市松脂,煉為末,夜以紙卷燃 火撒空中,燄光四射,望見趨問,則師弟鍵戶酣寢,皆曰不知。又陰市戲場佛衣,作菩薩羅漢形,月夜或立屋脊,或隱映寺門樹下,望見趨問,亦云無睹。或舉所見 語之,則合掌曰:「佛在西天,到此破落寺院何為?官司方禁白蓮教,與公無仇,何必造此語禍我?」人益信為佛示現,檀施日多。然寺日頹敝,不肯葺一瓦一椽。 曰:「此方人喜作蜚語,每言此事多妖異。再一莊嚴,惑眾者益藉口矣。」積十餘年漸致富。忽盜瞰其室,師弟並拷死,罄其貲去。官檢所遺囊篋,得松脂戲衣之 類,始悟其奸。此前明崇禎末事。先高祖厚齋公曰:「此僧以不蠱惑為蠱惑,亦至巧矣。然蠱惑所得,適以自戕,雖謂之至拙可也。」

◎有書生嬖一孌童,相愛如夫婦。童病將歿,淒戀萬狀,氣已絕,猶手把書生腕,擘之乃開。後夢寐見之,燈月下見之,漸至白晝亦 見之。相去恒七八尺,問之不語,呼之不前,即之則卻退。緣是惘惘成心疾,符籙劾治無驗。其父姑令借榻叢林,冀鬼不敢入佛地。至,則見如故。一老僧曰:「種 種魔障,皆起於心。果此童耶?是心所招;非此童耶?是心所幻。但空爾心,一切俱滅矣。」又一老僧曰:「師對下等人說上等法,渠無定力,心安得空?正如但說 病證,不疏藥物耳。」因語生曰:「邪念糾結,如草生根,當如物在孔中,出之以楔,楔滿孔則物自出。爾當思惟此童歿後,其身漸至僵冷,漸至洪脹,漸至臭穢, 漸至腐潰,漸至屍蟲蠕動,漸至臟腑碎裂,血肉狼藉,作種種色,其面目漸至變貌,漸至變色,漸至變相如羅剎,則恐怖之念生矣;再思惟此童如在,日長一日,漸 至壯偉,無復媚態,漸至鬑鬑有鬚,漸至修髯如戟,漸至面蒼黧,漸至髮斑白,漸至兩鬢如雪,漸至頭童齒豁,漸至傴僂勞嗽,涕淚涎沫,穢不可近,則厭棄之念生 矣;再思惟此童先死,故我念彼,倘我先死,彼貌姣好,定有人誘,利餌勢脅,彼未必守貞如寡女,一旦引去,薦彼枕席,我在生時,對我種種淫語,種種淫態,俱 回向是人,恣其娛樂,從前種種昵愛,如浮雲散滅,都無餘滓,則憤恚之念生矣;再思惟此童如在,或恃寵跋扈,使我不堪,偶相觸忤,反面詬誶,或我財不贍,不 饜所求,頓生異心,形色索漠,或彼見富貴,棄我他往,與我相遇,如陌路人,則怨恨之念生矣。以是諸念起伏,生滅於心中,則心無餘閒。心無餘閒,則一切愛根 欲根無處容著,一切魔障不祛自退矣。」生於所教,數日或見或不見,又數日竟滅。至病起往訪,則寺中無是二僧。或曰古佛現化,或曰十方常住,來往如雲,萍水 偶逢,已飛錫他往云。

◎郭六,淮鎮農家婦,不知其夫氏郭,父氏郭也。相傳呼為郭六云爾。雍正甲辰乙巳間,歲大饑,其夫度不得活,出而乞食於四方。 瀕行,對之稽顙曰:「父母皆老病,吾以累汝矣。」婦故有姿,里少年瞰其乏食,以金錢挑之,皆不應。惟以女工養翁姑,既而必不能贍,則集鄰里叩首曰:「我夫 以父母托我,今力竭矣,不別作計,當俱死。鄰里能助我,則乞助我;不能助我,則我且賣花,毋笑我(俚語以婦女倚門為賣花)。」鄰里趑趄囁嚅,徐散去。乃慟 哭白翁姑,公然與諸蕩子游,陰蓄夜合之資。又置一女子,然防閒甚嚴,不使外人覿其面。或曰是將邀重價,亦不辯也。越三載餘,其夫歸。寒溫甫畢,即與見翁 姑,曰:「父母並在,今還汝。」又引所置女,見其夫曰:「我身已污,不能忍恥再對汝,已為汝別娶一婦,今亦付汝。」夫駭愕未答,則曰:「且為汝辦餐。」已 往廚下自剄矣。縣令來驗,目炯炯不瞑。縣令判葬於祖墳,而不袝夫墓。曰:「不袝墓,宜絕於夫也;葬於祖墳,明其未絕於翁姑也。」目仍不瞑。其翁姑哀號曰: 「是本貞婦,以我二人故至此也。子不能養父母,反絕代養父母者耶?況身為男子不能養,避而委一少婦,途人知其心矣。是誰之過而絕之耶?此我家事,官不必與 聞也!」語訖而目瞑。時邑人議論頗不一,先祖寵予公曰:「節孝並重也。」節孝不能兩全也,此一事非聖賢不能斷,吾不敢置一詞也。

◎御史某之伏法也,有問官白晝假寐,恍惚見之,驚問曰:「君有冤耶?」曰:「言官受賂鬻章奏,於法當誅,吾何冤?」曰:「不 冤何為來見我?」曰:「有憾於君。」曰:「問官七八人,舊交如我者,亦兩三人,何獨憾我?」曰:「我與君有宿隙,不過進取相軋耳,非不共戴天者也。我對簿 時,君雖引嫌不問,而陽陽有德色;我獄成時,君雖虛詞慰藉,而隱隱含輕薄。是他人據法置我死,而君以修怨快我死也。患難之際,此最傷人心,吾安得不憾?」 問官惶恐愧謝曰:「然則君將報我乎?」曰:「我死於法,安得報君?君居心如是,自非載福之道,亦無庸我報,特意有不平,使君知之耳。」語訖,若睡若醒,開 目已失所在,案上殘茗尚微溫。後所親見其惘惘如失,陰叩之,乃具道始末,喟然曰:「幸哉,我未下石也,其飲恨猶如是。曾子曰:『哀矜勿喜。』不其然乎?」 所親為人述之,亦喟然曰:「一有私心,雖當其罪猶不服,況不當其罪乎?」

◎明崇禎末,孟村有巨盜肆掠。見一女有色,並其父母繫之。女不受污,則縛其父母加炮烙。父母並呼號慘切,命女從賊。女請縱父 母去,乃肯從。賊知其紿己,必先使受污而後釋。女遂奮擲批賊頰,與父母俱死,棄屍於野。後賊與官兵格鬥,馬至屍側,辟易不肯前,遂陷淖就擒。女亦有靈矣。 惜其名氏不可考。論是事者,或謂:「女子在室,從父母之命者也。父母命之從賊矣,成一己之名,坐視父母之慘酷,女似過忍。」或謂:「命有治亂,從賊不可與 許嫁比。父母命為娼,亦為娼乎?女似無罪。」先姚安公曰:「此事與郭六正相反,均有理可執,而於心終不敢確信。不食馬肝,未為不知味也。」

◎劉羽沖,佚其名,滄州人,先高祖厚齋公多與唱和。性孤僻,好講古制,實迂闊不可行。嘗倩董天士作畫,倩厚齋公題《內秋林讀 書》一幅云:「兀坐秋樹根,塊然無與伍。不知讀何書,但見鬚眉古。只愁手所持,或是井田譜。」蓋規之也。偶得古兵書,伏讀經書,自謂可將十萬。會有土寇, 自練鄉兵與之角,全隊潰覆,幾為所擒;又得古水利書,伏讀經年,自謂可使千里成沃壤,繪圖列說於州官,州官亦好事,使試於一村,溝洫甫成,水大至,順渠灌 入,人幾為魚。由是抑鬱不自得,恒獨步庭階,搖首自語曰:「古人豈欺我哉!」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。不久,發病死。後風清月白之夕,每見其魂在墓前松柏 下,搖首獨步,側耳聽之,所誦仍此六字也。或笑之,則隱。次日伺之,復然。泥古者愚,何愚乃至是歟?阿文勤公嘗教昀曰:「滿腹皆書能害事,腹中竟無一卷 書,亦能害事。國弈不廢舊譜,而不執舊譜;國醫不泥古方,而不離古方。故曰:『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』又曰:『能與人規矩,不能使人巧。』」

◎何勵庵先生言,相傳明季有書生,獨行叢莽間,聞書聲琅琅。怪曠野那得有是,尋之,則一老翁坐墟墓間,旁有狐十餘,各捧書蹲 坐。老翁見而起迎,諸狐皆捧書人立。書生念既解讀書,必不為禍。因與揖讓席地坐。問讀書何為,老翁曰:「吾輩皆修仙者也。凡狐之求仙有二途,其一採精氣, 拜星斗,漸至通靈變化,然後積修正果,是為由妖而求仙。然或入邪僻,則干天律,其途捷而危;其一先煉形為人,既得為人,然後講習內丹,是為由人而求仙。雖 吐納導引,非旦夕之功,而久久堅持,自然圓滿。其途紆而安。顧形不自變,隨心而變。故先讀聖賢之書,明三綱五常之理,心化則形亦化矣。」書生借視其書,皆 五經、《論語》、《孝經》、《孟子》之類,但有經文而無注。問:「經不解釋,何由講貫?」老翁曰:「吾輩讀書,但求明理。聖賢言語本不艱深,口相授受,疏 通訓詁,即可知其義旨,何以注為?」書生怪其持論乖僻,惘惘莫對。姑問其壽,曰:「我都不記。但記我受經之日,世尚未有印板書。」又問:「閱歷數朝,世事 有無同異?」曰:「大都不甚相遠,惟唐以前,但有儒者。北宋後,每聞某甲是聖賢。為小異耳。」書生莫測,一揖而別。後於途間遇此翁,欲與語,掉頭逕去。案 此殆先生之寓言。先生嘗曰:「以講經求科第,支離敷衍,其詞愈美而經愈荒;以講經立門戶,紛紜辯駁,其說愈詳而經亦愈荒。」語意若合符節。又嘗曰:「凡巧 妙之術,中間必有不穩處。如步步踏實,即小有蹉失,終不至折肱傷足。」與所云修仙二途,亦同一意也。

◎奴子魏藻,性佻蕩,好窺視婦女。一日,村外遇少女,似相識而不知其姓名居址,挑與語,女不答而目成,逕西去。藻方注視,女 回顧若招,即隨以往。漸逼近,女面頳,小語曰:「來往人眾,恐見疑。君可相隔小半里,俟到家,吾待君牆外東屋中。棗樹下繫一牛,旁有碌碡者,是也。」既而 漸行漸遠,薄暮,將抵李家窪,去家二十里矣。宿雨初晴,泥將沒脛,足趾亦腫痛。遙見女已入東屋,方竊喜,趨而赴。女方背立,忽轉面,乃作羅剎形,鋸牙鉤 爪,面如靛,眼睒睒如燈,駭而返走。羅剎急追之,狂奔二十餘里。至相國莊,已屆亥初,識其婦翁門,急叩不已,門甫啟,突然衝入,觸一少女仆地,亦隨之仆。 諸婦怒譟,各持搗衣杵亂捶其股。氣急不能言,惟呼:「我!我!」俄一媼持燈出,方知是婿,共相驚笑。次日,以牛車載歸,臥牀幾兩月。當藻來去時,人但見其 自往自還,未見有羅剎,亦未見有少女,豈非以邪召邪,狐鬼乘而侮之哉?先兄晴湖曰:「藻自是不敢復冶游,路遇婦女必俛首,是雖謂之神明示懲可也。」

◎張明經晴嵐言,一寺藏經閣上有狐居,諸僧多棲止閣下。一日天酷暑,有打包僧厭其囂雜,逕移坐具住閣上。諸僧忽聞樑上狐語 曰:「大眾且各歸房,我眷屬不少,將移住閣下。」僧問:「久居閣上,何忽又欲據此?」曰:「和尚在彼。」問:「汝避和尚耶?」曰:「和尚佛子,安敢不 避?」又問:「我輩非和尚耶?」狐不答。固問之,曰:「汝輩自以為和尚,我復何言?」從兄懋園聞之,曰:「此狐黑白太明。然亦可使三教中人,各發深省。」

◎甲見乙婦而豔之,語於丙。丙曰:「其夫粗悍,可圖也。如不吝揮金,吾能為君了此事。」乃擇邑子冶蕩者,餌以金而囑之曰: 「爾白晝潛匿乙家,而故使乙聞,待就執,則自承欲盜。白晝,非盜時,爾容貌衣服無盜狀,必疑姦,勿承也。官再鞫而後承,罪不過枷杖,當設策使不竟其獄,無 所苦也。」邑子如所教,獄果不竟,然乙竟出其婦。丙慮其悔,教婦家訟乙,又陰賂證佐使不勝,乃恚而別嫁其女。乙亦決絕聽其嫁。甲重價買為妾,丙又教邑子反 噬甲,發其陰謀,而教甲賂息。計前後乾沒千金矣。適聞家廟社會,力修供具賽神,將以祈福。先一夕,廟祝夢神曰:「某金自何來,乃盛儀以享我?明日來,慎勿 令入廟。非禮之祀,鬼神且不受,況非義之祀乎?」丙至,廟祝以神語拒之,怒弗信,甫至階,舁者顛蹶,供具悉毀,乃悚然返。後歲餘,甲死。邑子以同謀之故, 時往來丙家,因誘其女逃去,丙亦氣結死。婦攜貲改適。女至德州,人詰得姦狀,牒送回籍,杖而官賣。時丙奸已露,乙憾甚,乃鬻產贖得女,使薦枕三夕,而轉售 於人。或曰丙死時,乙尚未娶,丙婦因嫁焉。此故為快心之談,無是事也。邑子後為丐,女流落為娼,固實有之。

◎滄州插花廟尼,姓董氏,遇大士誕辰,治供具將畢,忽覺微倦,倚几暫憩。恍惚夢大士語之曰:「爾不獻供,我亦不忍饑;爾即獻 供,我亦不加飽。寺門外有流民四五輩乞食不得,困餓將殆,爾輟供具以飯之,功德勝供我十倍也。」霍然驚醒。啟門出現,果不謬。自是每年供具獻畢,皆以施丐 者,曰:「此菩薩意也。」

◎先太夫人言,滄州有轎夫田某,母患臌將殆,聞景和鎮一醫有奇藥,相距百餘里。昧爽狂奔去,薄暮已狂奔歸,氣息僅屬。然是夕 衛河暴漲,舟不敢渡,乃仰天大號,淚隨聲下。眾雖哀之,而無如何。忽一舟子解纜呼曰:「苟有神理,此人不溺!來,來,吾渡爾!」奮然鼓楫,橫衝白浪而行。 一彈指頃,已抵東岸。觀者皆合掌誦佛號。先姚安公曰:「此舟子信道之篤,過於儒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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